為什麼沒有偉大的女性藝術家？

弟弟畢恆達（女性主義是他的專長之一）給了我十本遠流出版有關女性與藝術的書籍，連同原來我購買的，總共有12本。12本擺在一起拍個照，真是壯觀。遠流願意出版這些相對冷門的書，讓人欽佩！

「女性，藝術與權力」這本書裡有一篇非常重要的文章「為什麼沒有偉大的女性藝術家」，是作者Linda Nochlin早在1970年所發表的論文，她說：當時還沒有女性主義藝術史這樣的東西。她目前被視為女性主義藝術史(feminist art history)的先驅者，而這篇文章正是她的成名代表作。

在此節錄一些如鑽石般閃閃發光的段落，與大家分享。

首先她說：「為什麼沒有偉大的女性藝術家？」這個問題，把「藝術家」換成任何什麼「家」（音樂家、建築師、科學家、哲學家…..）都是成立的。而且可以得到一致的答案：「因為女人不如男人，女性沒有偉大的本事。」

不過身為傑出學者的Nochlin可有不同的看法。她提出一個我從沒想過的問題：「為什麼沒有一個偉大的藝術家來自上流社會？」她的答案是：「上流社會和女人的面前有太多的要求和期望──有極大量的時間必須用在社會功能上，用在被要求的各種活動裡──要他們全心投入專業藝術創作的工作中，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對上流階級的男性和所有的女性而言，這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與天才和才華無關！」這真是有創意的說法，誰說「家事」就沒有「國事」來的讓人忙碌呢？

她提出的第二個議題是：從文藝復興到十九世紀末這段時期，胸懷大志的女性藝術家能否找到裸體模特兒？（之前，就更不用說了）那段時期中，對裸體模特兒做仔細而長時間的研究，是每位藝術家的基本訓練。（2000年我到紐約習畫，第一堂課老師就明說：先學兩年人體素描，然後才來學繪畫或雕塑！）

上圖是1772年佐法尼(Johann Zoffany)所繪的一幅畫「皇家學院的學員們」(The Academicians of the Royal Academy)。畫面上的人齊聚在素描室內的兩名裸體男模特兒之前：所有知名的男性成員都出現了，學院裡僅有的兩位女性學員卻不在裡面。為了顧全禮儀，她們兩位的肖像畫掛在右側的牆壁上。實際上，她們不能畫裸體模特兒（這樣是敗德的），也不能參加男性藝術家齊聚的討論會。即使她們的藝術造詣是有資格加入皇家學院的。

到了十九世紀末才在畫作中看到俄羅斯有男性和女性學員無拘無束的畫著裸體模特兒──當然是女模特兒──的情形。我們看古埃及和古希臘時期那麼多栩栩如生的裸體雕塑，顯然都是男性的創作。也許女性藝術家只能對著這些雕像練習人體素描，一直要到二十世紀才被允許以裸體男模特兒為對象來創作。

這篇文章介紹了一位十九世紀的法國女畫家羅沙邦賀(Rosa Bonheur, 1822-1899)。上圖是她所畫的「馬市」(The horse fair)，目前被紐約大都會美術館所收藏。邦賀是十九世紀最偉大的動物畫家之一，她的成功除了她的努力與天分之外，還有許多幸運的因素。她出生於藝術家族，從小顯露對藝術的興趣，而她的父親對她的藝術方面的努力是給予支持和鼓勵的。那個時代正是傳統歷史繪畫與風景、靜物等繪畫產生對立、競爭的時代。由於中產階級的興起與貴族階級的沒落，使得畫幅較小的、以日常生活而非崇高的神話或宗教主題的繪畫需求量大增。動物畫也成為非常受歡迎的領域。下圖是邦賀所繪的「農耕，第一次翻土」，巴黎奧塞美術館收藏。這兩幅畫現場看非常壯觀，馬和牛大概有真實大小的一半。

為了畫好動物畫，她經常待在屠宰場、獸醫院解剖室、馬市、牛市這些通常是男人才會去的場所。她剪短頭髮，穿男裝（褲裝），但是對於各種流言她必須提出各種解釋。譬如秀出以前穿著澎澎裙的照片，解釋那頭短髮是因為母親過世，沒有人幫她照料長髮。對於她穿男裝，她解釋自己常泡在血水池子裡，常要去賽馬場，穿女人的服裝是很討人厭的。（想像一下束腰和澎澎裙，裡面還有像雞籠的鐵圈喲！）她說：「這就是我要求警察廳長允許我穿男性服裝的原因。我穿男性服裝，因為那就是我的工作服，此外無他。」OMG！還要警察廳長的批准！（發給證書，每半年要重新申請）

另外一個也許是最重要的因素，她選擇不婚，她決定要掌握自己的命運，絕不變成丈夫和孩子的奴隸。不過她也聲明：婚姻是社會組織中不可缺的聖體。

Nochlin的結論：不論所謂的才華或天才的潛力為何，女性無法和男性站在同樣的立足點上去達成藝術上的完美或成就，這實在是體制所造成的。

這是1891年的巴黎某畫室，除了模特兒，通通都是男性。

卡蜜兒（Camille Claude 1864-1943）在十九世紀末學習雕塑，連她的母親都無法認同，覺得她敗德。假如她是男性，她的藝術成就可能不亞於她的老師羅丹，結果他與老師談戀愛受打擊，藝術成就又難以出線，最終落得住在精神病院四十年的悽慘下場。最是讓人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