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智老人家本來會在照顧者攙扶下走路，突然自主不吃、臥床、不語，因為發燒住院，一根鼻胃管，改變了她的命運。四個多月後減少進食和飲水後十天往生。四個多月前就是她的「天年」，現代醫療延長了她四個多月的生命，是福還是禍？分享一個女兒與外籍看護兩人陪伴老人臨終的過程，她照顧母親的身心狀況，我則照顧這位家屬的焦慮與不安。
女（病人女兒）：畢醫師您好 我母親81歲。大約5、6年前開始逐步退化，今年5月開始拒絕飲食，臥床，不語。今年6月中由於發燒送院，住院期間突發心律不整，心跳多日衝上近200次，血壓降至30-40，當時曾發病危通知。但其後稍微穩定，醫生建議插鼻胃管餵食。
雖然我母親在清醒時曾多次表達，不願成為臥床老人，不願插鼻胃管、尿管維持生命，但醫生認為插管後有機會很快能移除，恢復口飲食，所以就同意插管。至今九月下旬了，鼻胃管一直未能移除，並且插尿管。
上月初，她再次心跳過快，居家護理師要求立即送醫，期間多次需要急救。 醫生評估多重器官衰竭，老衰，MRI顯示腦部萎縮，符合安寧照顧。住院兩週情況稍微穩定，我決定居家安寧照顧。
五月份以來，她一直臥床，從偶爾睜開眼睛，可簡單回答單字，持續退化。我母親一直很懼怕臥床、插管，結果現在都發生了。醫生對於她現在臥床情況，全日處於昏睡、植物人狀態，認為就應該這樣持續下去照顧，繼續餵食，餵藥。
想請問畢醫生，我該如何縮短母親節肉體痛苦時間？ 她現在完全對外沒有反應，若按照您提倡的善終方法，她目前的血壓藥需要停嗎？ 若她的泌尿道真的感染，有發燒情況？我該怎麼處理? 因為現在配合的醫院醫生，認為即使是安寧照顧，也應該治療。並且認為現在情況穩定，只安排長照醫療護理師跟進。我無法從目前的醫療團隊得到支援。
（中略）
畢：請問現在每日灌配方奶多少？
女：上週開始已經減至每日三餐，每次7湯匙，已持續8天。 另外，150cc 果菜汁，一顆維他命C，今天開始，加一包濃縮蔓越莓粉加水，避免尿道發炎。7湯匙等於一罐管灌營養素的熱量。
我問腦神經內科醫生，我母親的情況有機會逆轉嗎？他回答：「不會逆轉。現在就只能這樣躺下去。」 護理師說，我們照顧的很好，我母親沒有褥瘡，四肢可伸縮，沒有攣縮。叫我們就繼續這樣照顧下去。但看到我母親好像一個物品躺在床上，很難過很不捨。
畢：聽起來令堂已經是末期，未來只會越來越常進出醫院，她很辛苦，你也辛苦。你只要停止餵食和水，她就會安詳離開了。這個過程，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在此留言。我會告訴你如何應對。這樣你會害怕嗎？因為原來的團隊是傳統盡量讓病人活越久越好的思維，我無法請其他團隊介入。
女：我看了您很多的書以及網上的訪談，我相信我現在做的事情是我母親想要我做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就照您講的332211這樣的減少餵食方法？ 藥物需要停嗎？她血壓藥若不吃，會臉紅，全身流汗，喘氣。她不講話，眼睛閉起來，我不知道她究竟有多麼不舒服？ 所以想知道，血壓藥、蔓越莓錠（預防尿道感染），是否應該繼續給？
畢：第一步先停掉果菜汁（性寒）。配方奶改四湯匙，兩天以後改兩餐，再兩天改一餐，然後只餵水。水分先減半。尿路感染沒有關係，有發燒，就用退燒貼片。不喝配方奶以後，每天水分１００毫升，兩天以後，完全停止，只定期濕潤和清潔口腔。
過程中，發現痰減少了，就停掉化痰藥。血壓不高就停降血壓藥。沒有便秘現象，就可以停瀉藥。若是有腹瀉現象，也要停瀉藥。
女：畢醫師，十分感謝您給我回覆，我的心安定多了。若過程中有問題，我會繼續請教您。
畢：沒問題，祝福。斷食是自己的事情，不用麻煩醫師，因為他們不被允許。要跟外勞解釋清楚，這是為了令堂好，因為不會復原，只會越來越痛苦，她應該能夠理解的。而且令堂本來已經不想吃了，現在是被強制灌食。
女：我母親全日昏睡，有時候打呼聲大，有時候安靜無聲。另外，之前擔心會有尿路感染，似乎暫時沒有問題，尿液顏色轉淡，也沒有臭味了。她前天開始有較濃的痰，白白的，及淡黃色，無法吞下，從嘴角流出來。 我們就讓她側臥，拍背，及用口腔棉花清潔。她目前沒有發燒，偶爾會有咳嗽，痰就堆積在口腔內。
畢：你做得很好。自然現象，接納就好。
女：痰多的問題，需要處理嗎？
畢：記得，她在教你死亡這一課。無論出現什麼現象，都接納就好。提供清潔和舒適照顧，安心陪伴。那是口中的分泌物，已經沒有自然吞下的功能。定期清出來就好。
女：自費可以找到專業人士可以嗎？我很擔心我媽媽會不舒服。
畢：有一種痛苦，叫做家屬很痛苦。臨終身體不舒服是有的，但通常不用處理，即使有醫護協助，也是必經的過程。目前你已經做的很好，不用預設未來，面對當下，全然接納。安心陪伴，你焦慮，她也無法放鬆。
女：這是現在拍的影片，睡得很沉。
畢：很好，能睡最好。趁機會你自己也要休息。
（中略）
女：畢醫師，兩天前開始，我母親會用力咬牙、磨牙。由於她牙齒只剩幾顆，結果咬到牙床流血，嘴唇內膜也咬破了。今天咬牙情況惡化，但由於是假日，我無法聯絡到原本的安寧團隊，只能打電話給醫院值班護理師，她說可能是癲癇，但需要我帶媽媽回醫院打針，否則醫院沒辦法處理。 由於幾天連續假日，請問畢醫師，我該如何舒緩我母親癲癇咬牙的情況？
畢：家裡有任何的鎮定劑嗎？有舒緩的音樂可以放給她聽嗎（她喜歡的）？幫她按摩頭皮臉部（頭頸部）、耳前、口部附近的肌肉。不要太用力，輕柔地按摩，甚至可以加上精油，一面放輕鬆跟她說話。（註：病人從無癲癇症狀，我推測是焦慮或者不安。）
女：請問這個藥物有用嗎？我正好在藥局。（註：助眠劑）
畢：可以喔。
女：畢醫師，我母親在前天往生，返回天國去了。衷心感謝妳的陪伴和支持。她走得很平靜，呼吸脈搏慢慢放慢，彷彿睡著了，靜悄悄地離開。畢醫師，感謝妳，讓我母親平靜離開，脫離肉體苦難。
註：
一、醫師與家屬最大的誤判就是誤以為暫時插鼻胃管，情況改善再來移除。病人是失能老人，甚至已經臨終狀態，插了鼻胃管，沒有機會恢復進食能力的。嘗試治療一段時間，明明病人仍然依賴鼻胃管，而這是病人早就表達不要面對的狀況，就應該停止病人曾經拒絕的無效醫療。
二、醫師說病人不會復原了，所以只能繼續這樣躺著，忘了他當初說病人好轉可以移除鼻胃管，也忘了病人早就表達過，不願意插管臥床。
三、護理師說：你們照顧得很好喔，沒有壓瘡也沒有關節攣縮，繼續這樣照顧。問題是病人就算有壓瘡，關節攣縮。她們還是會說繼續餵食、餵藥，不能餓死病人，拔管違法喔！
四、管子是否移除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再餵食就好了。這不需要去詢問醫師的意見，問了不讓醫師為難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