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5月13日 星期五

長濱斷食靜心營記事:放下對過世長輩的愧疚

相隔一年,周志建老師和十位學生(號稱長濱家人組)今年再度在「種下幸福民宿」相聚,練習斷食與靜心。四天三夜的行程,我們有一天只吃一餐,另一天吃兩餐,這算是入門的輕斷食,我作過168的練習(空腹16個小時,進食在8小時內完成),整個過程適應良好。大部分時間我們在大自然裡靜心,與自己內在連結,然後坐下來自由書寫,互相分享心情:過去的創傷、當下的體會、一年來的心得都受到關注。說故事的過程,也是療癒的過程。


民宿後方的中央山脈,金剛道上有我們散步的身影。


民宿前的池塘、稻浪、花草、樹木、微風、藍天白雲都是我們感知的對象,並以此連結自己的內在,帶來放鬆、自在、定靜與幸福。



大海的遼闊、動感,洗刷與釋放身心靈的塵埃。



鬆綁,奔向自由!


每次的大自然靜心之後,我們坐下來自由書寫。大家輪流說出自己的感受,有時帶來故事。婚姻、失戀、性騷擾、疾病、死亡的種種故事都可能出籠,你的故事常常也是他人的故事,you are not alone,互相支持,互相療癒。老師的適時引導與分析,總讓人豁然開朗。

分享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敘事療癒過程。這種困境可能發生在很多人的身上。

有一次小惠(化名)緩緩讀出她自由書寫的內容:

清晨田梗散步時,找到一個看金剛山的好位置,站樁、脈動、然後靜靜地凝視~突然很想哭,卻無法哭出聲音,只能無聲的流淚~但胸口似乎有東西想狂奔,卻卡住了!甚至無法好好呼吸~

1.我感覺:緊張、緊繃,胸口悶悶的,想流淚想大哭但卻無法放聲大哭,卡住了~

2.我發現:我壓抑而無聲的哭泣太久太久了!以致於無法放聲大哭。原來,我很想念阿嬤!月桃葉包的素粽香味,還有軟爛清甜的美好滋味~

3.我選擇:在稻梗間脈動、站樁、觀雲、唱歌、祈禱與道謝!謝謝土地公、菩薩、宇宙等一切萬有~

4.其實我想說的是:啊~好好陪著自己一起~好好!降落了~在土裡,不是墳,是紮根於大地。

這樣一段靠近自我感受的書寫,敏銳的老師問了關鍵的一句話:「你很想念你阿嬤啊?」
「是啊!我覺得很對不起阿嬤。」
「你有話想要對她說嗎?」
點頭。
「來,請你站起來,畢姊也站起來,你願意對著畢姊說出你想對阿嬤說的話嗎?」
再點頭。

我站了起來,小惠立刻轉換成閩南語,哽咽的對我說著:
「阿嬤!對不起!」
「小時候不懂事,說了很多對妳不禮貌的話,還跟大人一起嘲笑您!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現在想起來覺得很後悔!請您原諒我!」

「謝謝您!您總是把最好的留給我們,一個人總是吃大家吃剩的、不愛吃的。您總是默默做著一大家子的事情,從早到晚一直像陀螺一樣一直團團轉。我好像總是看著您的背影,覺得很心疼!但我常常笨手笨腳幫不上什麼忙!」

「最記得您包素粽時的交待,吃素的人本來選擇就不多,素料要特別講究,香菇豆皮用料要實在,要爆炒香香的才讓人有食慾,每顆粽子的尖角一定要有鮮甜的花生,一口咬下才會有用料實在的感覺。讓人感覺滿足~我從來沒吃過比阿嬤包的更好吃的素粽!阿嬤!我好想您!也好想念您親手包裹滿滿愛心的素粽!是宇宙獨一無二的美好存在!」

「我還記得您是香花的綠手指!
「梔子花、野薑花、玉蘭花、桂花、茉莉、夜合、夜來香……,不管什麼花都能讓花有各自的美好姿態~特別是玫瑰花,好像只要輕巧的插枝就可以存活了,簡單又不簡單。因為您,我們擁有了芬芳的秘密後花園~」

我好奇的站在那裡,像聽故事的第三者,專心的聽著。忘了我現在是扮演小惠的阿嬤。

「我愛您!雖然沒有親口對您說過,但心裡真的非常感謝您!雖然我不記得了,但我知道您曾經疼惜的抱過我照顧過我。親愛的阿嬤謝謝您~」

我感動的伸出了雙手,握住她的手。

「您總是善良溫暖的,別人罵您您不回嘴、別人取笑您您也是笑笑不回應。好像這一切與您無關,您總是默默做著日常的一切沒有怨言~」

「我知道,您和阿祖有婆媳問題,您和媽媽有母女的課題。對不起!請原諒我!那是您們大人的事情,我不應該介入!請您們把該您們的事拿回,好好面對與處理,不要把身為女兒/孫女/曾孫女的我牽扯進去,加入家族的戰局裡。」

「您們是大的,我是小的,您們有您們的責任,我也有我自己的人生與任務。」

在老師的提醒下,我走向前擁抱泣不成聲的小惠。
我輕輕拍著她的背,她聳動肩頭,靠著我不停地哭,一邊還說著對不起。

我自然的也用閩南語說著:「你小時候好可愛,我看見你就好開心。」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你記得你小時候我常抱你嗎?我抱著你,輕聲的哼著搖啊搖的曲子」

我擁抱著她,身體輕輕搖晃著,口裡哼著「搖啊搖!」
好幾位長濱家人也跟著泣不成聲。

事後她在群組表達:
「謝謝親愛的畢姐的擁抱!擁抱好溫暖好溫暖!話語好溫柔好溫柔~,感覺被穩穩的承接住~被一種奇異的溫暖的光芒氛圍包裹住,無處安放的心漸漸可以落地了。」

對我而言,這是一次震撼的經驗,小惠的外婆過世多年,她對外婆的愧疚壓在心裡這麼久。我覺得這裡有對逝者很深的哀傷。為什麼有這麼多人對逝者的哀痛這麼深,持續這麼久?

從小覺得經常打罵我的父母根本不愛我,在高中的年紀我除了發誓將來不打罵小孩。我也發現每次看到哀悼父母的文章心裡都很難受,我覺得我不可能出現文章中的那種情感,也絕對寫不出那樣的文章。沒想到父母過世,我真的出奇冷靜,沒有落淚,幾乎沒有悲傷。鏡電視來採訪母親斷食善終的報導時,鏡頭近距離對著我的臉,等著拍我迸出眼淚的剎那,沒想到我看到母親的照片,卻燦然而笑。

我問老師:「為什麼我的反應易於常人,難道我沒有血、沒有淚?」
老師說:「請問現場有沒有人,父親或母親過世不會悲傷的?」
沒想到有幾個人舉了手。我當場愣住,這一幕,我永遠不會忘掉。
一位說:「我母親跟我是最親近的陌生人,她過世我應該不會悲傷。」
另一位說:「我父親過世,我會很悲傷。我母親過世的話,我們兩個人都自由了,我會祝福她,但不會很悲傷。」

老師說:「假如這位長輩跟你沒有愛的連結,你可能不會悲傷。假如長輩離世前,你們有很好的陪伴與告別,沒有留下遺憾,那也可能不悲傷。有一種情況,就是有未竟之事,有情結未了,那會留下長久的悲痛。」

幾句話讓我過了個坎,誠實的面對自己的感受,接納自己才能自在。

還有許多值得紀錄的事情,就留在心裡或者日記本裡。

感恩有這樣的聚會,心靈得到很大的滿足。
大家聚在一起烹調清淡、美味且營養均衡的蕃薯飯、咖哩、玉米南瓜湯,身體也得到了滿滿滋養。


這是長濱的另一家民宿,海盜村。向宇宙預約下次的行程,學無止境。


PS:謝謝小惠的詳實紀錄,長濱家人分享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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