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髓」是位在龍骨(脊椎骨)裡面像豆腐一樣的中樞神經,大腦發出的命令經過脊髓向下傳,從頸椎的神經孔傳到上肢,從腰椎的神經孔傳到下肢,負責運動和感覺等功能。頸髓損傷會造成四肢癱瘓,胸髓以下損傷則下半身癱瘓。因為是像豆腐一樣的中樞神經組織,所以沒有再生的能力,功能的復原來自於水腫的消退、血塊的吸收。通常受傷的剎那就決定了神經能復原多少,急救過程不要有二次傷害,手術移除壓迫組織、保持脊柱穩固,只是確保能有良好的條件以免妨礙了復原。目前醫療先進國家沒有在進行人的脊髓修復手術的,人體脊髓能夠修復成功的話,確實是可以拿諾貝爾獎的。台灣有可能嗎?值得好好想一想。
九○年代我在台中市立復健醫院擔任副院長,專長脊髓損傷的復健。一位台裔的美國醫師,帶著一位白人女性物理治療師來台灣,宣稱可以開刀讓脊髓損傷下半身癱瘓的病人恢復行走能力。台大醫院的神經外科教授不查,替他背書,有不少病人花了大錢自費開刀,但是沒有效果。後來醫界對此事質疑聲起,這位醫師不再被允許在台大開刀,而轉往國泰醫院。
我與脊髓損傷協會會友很熟,他們聽我解釋為何這位醫師不在美國執行這種手術而回來騙台灣人。因為這種手術根本還在動物實驗階段,在美國不被允許在人身上執行。累積了更多無效手術後,脊髓損傷病友們憤憤不平,聲稱要去國泰醫院開刀房門口舉布條抗議,開記者會。我打電話給國泰醫院神經外科的學長,告知在學理上為何這種手術無效,以及脊髓損傷病友計畫去抗議的事情,國泰醫院果斷的停止了這項具爭議性的合作。這位醫師改到中南部更小型的醫院又去做了幾例,不久就消聲匿跡了。
意料之外的是,幾年以後北部某醫學中心有位神經外科醫師到瑞典去念博士,跟隨已經做脊髓再生(spinal cord regeneration)動物研究多年的老師做老鼠實驗,聲稱其發表的研究論文得到法國的桂冠獎(對我而言,這個獎與研究論文出自該研究室密切相關,回到台灣就無法再有類似的研究成果發表),台灣媒體定期刊登相關新聞,像造神運動一樣,還說他帶領的是未來最可能得到諾貝爾獎的研究團隊。復健醫院裡的脊髓損傷病人趨之若鶩,這些病人並不富有,花幾十萬買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希望」,還要多挨一刀,全院同仁都感到很不忍心。
二○○○年十月,新聞報導陳水扁總統夫人去參訪了這位醫師的研究室,考慮是否要接受脊髓再生手術。有幾位神經外科前輩在報紙投稿,勸解第一夫人千萬不要做錯誤的示範,但是該醫師的長官投稿替他辯白。我想多數非此領域的醫師可能覺得霧裡看花,就更不要說民眾能看出什麼端倪了。
我找了一些醫學資料,還有該院提供給病人的「自願捐款單」,請人轉交給和總統熟識的台大學長黃芳彥醫師,希望他勸阻總統夫人不要接受這種無效的手術。他回覆我,經過多方探聽,有許多反對的聲音,總統夫人決定不做手術了。
後來我投稿一篇〈何忍耍非常手段—脊髓再生手術之爭議〉的文章在報紙,當天晚上就接到該醫師的電話,說該院的公關部請他跟我解釋,願意跟我見面說明。我說:「不用了,我已深入了解你的老鼠實驗方法,也知道現在國際上最新的研究發展,嚴格講動物實驗並沒有直接證據證明脊髓可以再生。在先進國家還不能做人體的脊髓再生手術,只有在一些沒有醫學倫理審核的國家才在做。」他啞口無言。但是繼續每隔一段時間上一次報紙,成為典型的媒體名醫,每次相關新聞見報就又有一批一批的病人排隊、送紅包,搶著趕快能開刀。(註:《非常手段》(Extreme Measures)是一部探討脊髓再生手術倫理的著名電影。脊髓再生手術,在先進國家目前仍舊是在動物實驗階段。)
之後,我拜訪從美國回來負責台灣醫學教育政策的賴其萬教授報告此事,因為他是神經科醫師,我對他個人的學養非常景仰與推崇。他到現在一直記得我的這個「義舉」,不過我們沒找到有效的方法改變什麼。
二十一世紀的現在,北、中、南、東至少各有一家以上的醫院用各種名目讓病人自費接受無效的脊髓再生手術、神經繞道手術或者幹細胞的治療,費用高達百萬元以上。網路或媒體宣稱所謂治療成功的案例,都是穿著兩側的長腿支架,拿著助行器緩慢短距離行走。其實病人雙下肢仍然癱瘓,他們生活自理能力的獨立性增加,經訓練利用輔具和上肢的肌力行走,這些都是復健的成果,與接受的手術完全無關。主治者不乏院長級的資深醫師,以復健的效果來矇騙不明就裡的民眾,我感到非常失望與無奈。相關資料我都蒐集了,除了幫住院醫師上課用到,無力多做什麼。
畢竟台灣整個醫療大環境有不少這種高價、自費、無效的所謂創新治療,脊髓損傷是我的專長,所以我很清楚來龍去脈。面對這種大環境,深感無力可回天,只能寫寫文章提高民眾的判斷力。偏偏容易受騙的中下階層民眾,接觸到這類警告訊息的機會相對比較少,這就是弱勢者的無奈。
畢醫生學識豐富且有良心 令人敬佩!!
回覆刪除有些癌症中心的醫生也如您文章中的那位神經外科醫生 勸病人自費做很多高費用的化療 居心叵測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