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阿建老師是因為臉友經常分享他的臉書文章,總是有畫面的一段抒情文開頭,接著一段與個案或家長的睿智對話。真正被煞到,是聽了他在TED的演講,內容是如何與孩子對話。他指出一個大家的盲點:我們是從聽話、不准有情緒的環境成長,所以根本就不認識自己的情緒。與孩子對話時,經常充滿了自己沒有覺知的情緒,希望孩子聽話,所以言語內容充滿了說教、指責、命令。最重要的是我們沒有與孩子連結,是在自說自話,根本不算對話,哪來的溝通?因此我買了薩題爾對話書籍來參考。
十歲以前阿建老師家庭幸福、品學兼優,母親交了壞朋友離家以後,他功課一落千丈,叛逆、沈迷電玩,大學考了四次,工作也不順利。一方面憤世嫉俗,與家人關係不和諧,一方面作過各種苦工,甚至吃過垃圾桶裡的食物。這麼落魄的情況下,在32歲的時候開始學習薩提爾冰山探索,先改變了自己,繼而改變了家人。短短幾年間成為台灣最重要的薩提爾推手之一,著作等身,整個人生有了大翻轉。他是一位極重度受創者,因薩提爾轉變為頂尖的療癒者,助人無數。除了努力以外,我覺得他有天分。
在他即將出版的新作「冰山之渴望」中,他對自身成長與家庭故事有更詳細的描寫。他用薩提爾冰山模式分析自己、雙親、後媽以及同父異母大哥之間錯綜複雜的人際互動與冰山底層的渴望,展現他如何用愛彌補了裂縫,讓這個破碎的家庭故事改寫成為感人的大喜劇。
話說回頭,2020年因為世界疫情嚴峻,阿建老師無法出國,在國內開課的次數增加了。我在一年內參加了兩次他連續三天的薩提爾冰山探索工作坊。
上課首日,我就體驗了震撼教育。工作坊中要反覆的與夥伴對談,練習表達自己的內在、覺知自己的情緒,練習傾聽對方、好奇的提問。幾回合下來,到處傳來飲泣聲,我卻一滴淚都沒有掉。同來上課的好友連聽別人的故事也頻頻拭淚,說哭完了肩頸就放鬆了。我舉手發問:「老師,為什麼學員們講到童年受創經驗,對我而言,那看似小事,她們已哭得唏哩嘩啦。童年受重創的我,怎麼都哭不出來?」
只見阿建老師拿著麥克風向我走來,問我:「你想哭嗎?」我感到一股巨大、沈穩的能量靠近了我,比我年輕十幾歲的阿建讓我產生無比的溫暖和信任感,他請我說一段十八歲以前的經歷。我提到念中學時,父親在同學來訪回家後把我罵的一無是處,大意是同學談吐得宜、儀態大方,我坐沒坐相、站沒站相,是空心衣架子之類的話。描述事件的過程,我彷彿是第三者在講一個義憤填膺的他人故事。
老師請我慢下來,問我當時的感受是什麼?我說:「不記得了,照道理應該是生氣吧!」老師請我回想當時的畫面,停留在那裡。我說:「找不到畫面,也沒有感受。」老師請我停留在父親幫我和同學合拍的照片影像裡,我突然覺得一股什麼情緒湧上,我說:「老師,我想說『他媽的!』」老師說:「別急,在這個畫面多停留一下。」我閉上眼睛專注在那張照片。
不知過了多久,老師說:「現在你可以說了!」我,一位退休大學教授,眾目睽睽之下,大聲吼出:「他—媽—的!」彷彿是用了洪荒之力,聲音大的要掀掉屋頂,嚇到了我自己。一時悲從中來,我回轉身背向眾人,掩面痛哭。理智的我,想到當時正在上課,很快的停止哭泣,老師說:「你之後可能會頭痛、想吐喔!」我說:「我明白,老師不用擔心。」原來,就如老師在TED的演講所說的,從小父母不准小孩有情緒,我們長期壓抑自己的情緒,竟連自己的情緒都認不得,更別提去化解情緒了。(註:我應該是用憤怒來武裝冰山底層因為被貶抑而產生的羞恥感,那羞恥感即是我內在經常批判自己不夠好的源頭。家父有不可救藥的優越感,長期貶抑所有家人。)
在場所有的人,包括志工,都很驚訝老師怎麼辦到的?老師很謙虛的說:「我也沒把握呀,只是試試看。」後來又有兩次我在課堂上與老師對話,兩次都連結到隱藏在我內心深處,自己都不曾看見的重要心結而哭泣。老師總能用簡單幾句話,就讓對話者連結到內在的渴望,而有了深刻的體驗,簡直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這天課堂最後老師播放了一部韓國KB集團的短片「穩如泰山的父親」。片中有幾位小孩不滿四歲的年輕父親填寫著問卷,題目是:你孩子最喜歡的食物是什麼?你的辦公室、手機、皮夾裡有幾張孩子的照片?你最近一次擁抱孩子是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對孩子說過「我愛你」?年輕父親們露出歡喜的笑容填寫答案。接著換了另外一張問卷,同樣的題目,只是對象換成「父親」。年輕父親的表情驟變,眉頭深鎖的思考,接著落下淚來。然後面前的螢幕上播放著他的父親受訪的影片,父親說著自己的孩子有什麼優點,覺得為父的做的不夠好,說出抱歉的話。這些年輕的父親,瞬間成為泣不成聲的兒子。最後是三代同堂的歡樂合照。
這影片讓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差點落下淚來。我們記得父母對我們的傷害,何曾想像過我們對他們又有多大的傷害?父母已經往生,竟連說抱歉都來不及了。
薩提爾的冰山理論運用起來博大精深,不是三年五載就學得會的。卻是改善自己與自己的關係,進而改善人際關係的利器。簡要說,人們的言語、行為,只是顯露在外的冰山一角,水面下有複雜的觀點、期待與渴望。假如我們只針對其外在的言行反應,而產生了誤解、批判、負面情緒,以此去回應,兩個人只會起衝突而疏離,無法產生連結,無法產生有效的溝通。
所以第一個要學習的是練習表達自己的內在,覺察自己內在的情緒,去認知、承認、接納、陪伴這感受,時時作這樣的練習,才能經常的靠近自己,與自己連結。自己的內在穩定了,才有能力去傾聽對方的內在,好奇對方外在言行底下的觀點與期待,以有意識的對話,進而連結到對方冰山底層的渴望。每個人的觀點、期待都不相同,但是大家的渴望都一樣,都是需要被愛、接納、有價值和自由。
老師學薩提爾超過20年,上課現場可以感受到他內在非常的穩定、熱情,具有很高的能量。曾有學員問他:「你常常提及自己有很高的能量,那是什麼感受,是怎麼來的?」阿建的回答出乎我意料:「我在學習薩提爾十二年後,閱讀了托勒的書籍。練習時常的靠近自己,專注在自己的感受。例如胸口悶或者講話急躁起來,我靠近那個感受,它就離開了。我可能每天花半小時靜心,但是靠近自己、專注自己的練習時時刻刻都可以作。這樣練習一段時間以後,我發現我看待事物的批判減少了,既使我不認同的人或事,我也覺得可愛或有趣,看大部分的事情都覺得可愛、有趣。我所謂的能量很高,是一種通透感、豐厚感,和內在的寧靜。我把托勒的精神加到薩提爾的冰山探索,所以與其他老師的薩提爾有不同的風貌。」老師強調了兩次:我覺得「接納與臣服」是世界上最棒的禮物了!
我覺得還需要再上老師的工作坊。為什麼叫「工作坊」,因為不是老師一直講演,我們只負責聽和抄筆記。阿建常說薩提爾不是知識、觀點而是「體驗」,所以上課中有很多的互動練習,在練習中進入體驗,帶來改變。若與老師對話,就會有更深刻的體驗。老師常開玩笑問老學員:「你不是上過了嗎?怎麼又來了。」其實他也心知肚明,Satir博大精深,每次上課會有不同體驗,總有新的收穫。因為與老師對話的學員不同,所以每次的對話都不同。就算是同樣的學員與老師對話,也是每次都不同。難怪老師熱愛這工作,呵呵!
我上過一次阿建老師的薩提爾工作坊
回覆刪除覺得上一次根本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