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慢只怕站

三十幾歲的胡先生因為車禍傷及第五頸髓，造成肩部以下全身癱瘓。他的情況比馬背上摔下傷及第二頸髓的「超人」克里斯多夫李維好一些，他保住了呼吸功能，所以不需使用呼吸器。另外多了一點肩膀移動的肌力，戴上輔具後可以用手臂來操作電動輪椅，超人則乘坐價錢昂貴了數倍、且台灣沒有生產的口控電動輪椅。

復健醫院的患者不論癱瘓的程度有多嚴重，只要有認字能力，我們一定安排他接受電腦操做的訓練，讓他們可以上網查資料、交朋友，還可以寫下自己的心聲。曾有一位生產後腦幹中風的媽媽，和「潛水鐘與蝴蝶」的作者一樣，只剩下眼睛可以活動，就接受了利用眼球移動來操作的電腦訓練。

由於胡先生雙臂的手肘及手部完全癱瘓，肩部的力量也不夠強，我們於是訓練他利用吹吸搖桿來操控電腦，嘴巴含著搖桿上下左右移動相當於移動滑鼠的游標。另外配合銀幕鍵盤的使用，雖然他手不能寫，還是可以用口在電腦上輸入他的病後心情與學習心得。電腦使用嫻熟後，他甚至還製作了一張獎狀頒發給照顧他的醫護人員呢！

為了謝謝他頒發給我們的獎狀，我順道到輔具室探視他操作電腦的情形。他雙唇緊閉含著搖桿，搖頭晃腦，辛苦的找到一個一個注音符號，拼成一個一個字，好不容易才完成一個句子。

親眼看到才知道這樣打字有多辛苦，一時心中不忍，我竟然脫口而出：「這麼慢啊！這樣一分鐘可以打幾個字？」「大概六、七個字。」

我心裡想，平常我們一分鐘打四、五十個字，我們打一個小時的文章，他要打七個小時！他好像看透我的心事似的，接著說：「畢醫師！不怕慢，只怕站。我一個四肢癱瘓的人，什麼都沒有，有的是時間，能夠這樣慢慢的打電腦，我已經很感恩了！」我又從病友身上學到了一課。

我們這位輪椅上的哲學家，出院後有更驚人的發展──受傷前從來不知道自己會畫畫的他，參加了台中市脊髓損傷協會的口畫班，很快的升任助教，才幾個月就和畫友們舉辦了聯合畫展。在展覽會場看了他構圖複雜、筆觸細膩的油畫作品，真難以相信這是以口咬著畫筆畫出來的。

從小對美術有興趣的我，幾次學畫，總是在練習畫油畫的時候碰到瓶頸而叫停。如今，更加能體會他的「不怕慢，只怕站」的哲學了。
（醫步醫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