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7日 星期五

醫師與死神對抗,以病人的身體為戰場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是對救命醫師非常高的讚譽。隨著醫療科技的進步,有越來越多難以救治的疾病都能治癒了。向第一線的醫護人員們致敬。只是人到底不是神,不論多進步的醫療科技還是有其極限,這時候醫師面對的另外一個課題是「何時應該放手」。在西醫的教育上,這一塊是相對欠缺的。這使得醫療科技成為雙面刃,可以仁慈的救命,也會殘酷的害人。


最近一位女嬰的母親求助。孩子嚴重腦出血,水腦,白質軟化,需要呼吸器,腸道阻塞壞死,手術摘除部分腸子後做了腸造口。這位母親到處掛號尋求第二意見,台大醫師說不要救,某醫學中心醫師說將來重度腦性麻痺的機會很大。

在醫學倫理委員會中,他們否定了家長想放手的抉擇。某醫師說:「孩子生下來就有人權,不是你們想要怎樣就怎樣。」


父母不忍孩子受苦,也不願意孩子未來沒有生活品質,覺得對另外一個孩子不公平。但是醫院表示還有機會。父母已經努力爭取了三個月,我利用總總關係幫忙說項,已經講到院長室去了,理由還是一樣,「孩子生命跡象穩定,還沒有到放棄的時候」。


一位醫師很有耐心的解釋:「你們有這想法很久了,我瞭解你們的心意。不過其他的醫護都還不忍心讓這孩子走,請你體諒他們的心情,也許她們需要些時間。」


我剛聽到這訊息,心中感到一種悲涼。醫師不肯認輸,拼命與死神對抗,然而卻是以病人的身體為戰場。請家屬體諒他們的不忍之心,誰來可憐女嬰,誰來體諒父母的心情。


想起『派屈克的生死抉擇』書中的一個案例。心中比較釋然。


一位糖尿病多年的老婦人,失明、一條腿截肢,已經昏迷使用呼吸器幾個星期。護理師非常氣憤醫師沒有去跟家屬解釋應該要撤掉呼吸管。


一名氣頭上的護理師說:「醫師都是混蛋,我們每天顧病人十二小時,最瞭解他們的情形。醫師可輕鬆了,一天來巡幾次,然後走人,從不留下來看看病人受苦的模樣。」(註:書上原文照抄,請勿對號入座。)


幾天以後,在家屬要求下,拔掉了呼吸管,沒想到病人照常呼吸,但是氣息微弱,終究會停下來,但死亡時間比大家預期的晚就是了。


主治醫師開始動搖,想把呼吸管插回去。他向倫理委員會的護理督導抱怨道:「這是在扮演上帝,我覺得很為難,政策是你們在訂,執行的卻是我,你不懂那個感覺。」


護理督導前日剛好在家中幫自己的老狗打針安樂死,體會過那種感覺。


她看著這位主治醫師說:「我懂。」醫師目光移向別處,說了「謝謝」。


沒多久,老婦人過世。幾週後,這位醫師接到病人的兒女來函感謝他幫助家屬做這麼困難的抉擇。


習慣救命的醫師,撤除維生醫療讓病人離開,確實不好受,但是為了病人的福利,也是一門必修的功課呀!


註:雖說醫師用呼吸器讓病人無法自然死亡,才是在「扮演上帝」,但這是讓人「生」(歹活),所以感覺良好。「扮演上帝」撤除呼吸器,病人因此會「死」,所以感覺遭透了。這就是「死亡禁忌」的框架,讓人失去自由思考的能力。若明白死亡的是肉體,靈魂轉生是一種自由,感受也許會有所不同。讓我持續協助病人善終的,也許就是這個「死亡就是再生」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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