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ING

成年以前，腦海中一直存在一個自我的意象。那是八歲左右的我，因為颱風淹水，在利澤國小水深及小腿肚的走廊上奔跑。不識愁滋味的孩子，因為新奇的經驗而興奮著。雖然年齡不斷的增長，很長一段時間，心中覺得我依舊是那個孩子。

當醫師以來已經三十多年，每次同學會大家聊天，總有人提起現在的心境和大學時期沒有相差多少，雖然孩子已經大了，大家已經當主任、院長、教授了，心中覺得自己仍是那個還在上大學的年輕人。

但是「老」是個動詞，從來沒有停過。

二十幾歲就開始當醫師，復健科的病人以中老年人為主。很習慣稱呼病人為歐巴桑、歐里桑。不知何時發現，有些患者會對這稱呼露出尷尬的表情。原來病人的年齡沒有大我幾歲，開始改口稱呼某某先生或某某女士。

住院醫師們常常稱呼中年的患者阿姨、伯伯。有天，三十出頭個子高大的年輕同事稱呼患者「阿伯」，我立即反應：叫「大哥」啦！因為患者年齡與我差不多呀！想起前幾日，在百貨公司裡店員稱呼我「阿姨」，立即反應是我有這麼老嗎？隔壁專櫃的小姐，叫我「大姊」，心裡真是舒坦多了。

一位中年婦人帶著幼兒來看病，離開前叫孩子「跟姨婆說再見」，心中出現臉上三條線的畫面，可是這位阿媽年齡與我相當，也不能怪她！沒多久一位年輕爸爸帶孩子來看病，跟孩子說：「乖乖，讓阿媽幫你檢查一下！」啊？是在說我嗎？算一算家母在我這年齡，我的長子已經唸國一。

跟許久未見的學妹聚餐聊天，談話內容竟然出現：青菜水果少吃就會便秘耶！半夜常要起來上廁所，上完廁所就睡不著了！出去旅行，看到廁所就要上，擔心內急的時候找不到洗手間。你有沒有吃賀爾蒙？吃那一種呀？

開始跟孩子碎碎念：最好十一點以前就睡覺，要定期運動。不要吃冰、不要喝外面的飲料、要多吃蔬菜少吃肉，不要吃油炸的食物，不要吃宵夜啦！年輕時候，自己也不太重視的養生之道，現在才開始唸，孩子自然聽不進去，真是令人懊惱啊！

開始常常接到喜帖，都是朋友的子女結婚。然後就有同學、朋友當阿公或阿媽的喜訊陸續傳來。我們露出欣羨的眼神，朋友會問：「什麼時候請喝喜酒呀？」每次看到小小孩都忍不住說好可愛呀！原來不知不覺中，我們已經成為「急著抱孫」一族了！

朋友剛當上新任阿公，大家問他：「當阿公的滋味如何？」他笑說：「我一想到我每天竟然睡在一個阿媽的身旁，真是心頭一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