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位斷食往生菩薩----自己挑選的日子

 最近第十四位斷食往生的菩薩離苦得樂，有些特殊的事情值得分享，特此一記。病人才61歲，我們擔心可能要一個半月才會離開，沒有想到第十七天，他就回到天家了。家人看到十個月以前，他已經在月曆上標注了這個日期，感到驚奇，也感到心安。（下圖是示意圖）

61歲男性病人，兩年前車禍腦傷，手術後復原不佳，插鼻胃管臥床。他是單親撫養兩個兒子長大，兒子年紀最大的才三十歲，兩人都要上班無暇照顧。病人住安養中心，仍有部分意識，但是雙手會拔管、抓癢，因而被約束，四肢逐漸捲曲、僵硬。生病前看到兄姊癌症治療過程很辛苦，末期臥床更讓人心痛，有向兒子表達如果遇到類似狀況，絕不要讓他這樣拖磨。兩個兒子經濟能力有限，要付房租、付生活費給九十歲的祖母，還要付安養費用，身心和經濟壓力都很大。

有親戚介紹斷食善終這本書讓兩兄弟看，討論後決定要用這個方法，幫助父親早日脫離苦海。因為安養中心不願意執行，所以帶回家，請了一位看護幫忙照顧。

看護聽到是要作斷食往生，非常震驚，心裡糾結了一天一夜，當晚失眠，這樣不是在「害命」嗎？這樣做正確嗎？她跟老闆反映不想接這工作，老闆告訴她：「你就當作是作功德，他們需要你，你是在幫忙他們一家人。」看護見到病人的可憐狀態，看到跟她兒女同齡的這兩個年輕人，內心的同情（母愛）油然而生，盡心盡力的用她的專業幫忙。

病人在安養中心一天吃五餐，我本來建議那位親戚從四餐減為三餐，每兩天減一餐，正常喝水兩天，然後只用沾濕棉棒或海綿潔牙棒定期濕潤口腔。也就是說4-3-3-2-2-1-1-0-0。沒想到看護比我們阿莎力，直接改為兩餐，2-2-2-2-1-1-0-0-0，然後就是只用棉棒濕潤口腔（早晚還是要刷牙喲）。

前五天病人偶而會說想喝牛奶（灌食），他們問我是否要給安眠藥讓他忘記飢餓。我知道病人晚上都靠安眠藥才能睡。擔心白天也吃藥，晚上不睡吵鬧也很麻煩。建議先試試看用安撫的。或用些有味道的東西，讓嘴巴嚐嚐就好。因為病人已經失智，據說看護通常是跟他說說話，告訴他剛剛才喝過牛奶，病人就沒有再要了。

斷食兩天後他不會要牛奶喝了，只會要水喝，第六、七天，他要就讓他喝。之後，也是用安撫、哄騙他的方式也度過了。

這時候，負責與我聯絡的親戚跟我反映，病人講話聲音還是很宏亮，是不是61歲比較年輕，過程會比較久啊？我回應她，醫學論文上確實這麼說，並告訴她我最近探視的一位60歲女性，斷食三週了，也是講話還很清晰有力，我去探視她時，我和她及家人一起聊了三個小時。我推測也許要六星期喲！

過程中病人我預告有可能會出現的發燒、尿路感染、便祕等問題都沒有發生，看護問他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都是回答沒有。安眠藥以外，也沒有用到其他藥物。大小便隨著飲食量減少，越來越少。

一個週末，兒子在家，病人的手足都來探視他，他看起來精神不錯，雖然身體很虛弱。此時斷食第十六天，斷水六天。當天晚上看護把鼻胃管拔了，病人顯得很高興，身體動來動去。第十七天上午看護發現病人昏睡，請家人趕快回來，當日下午病人安詳往生了。

這時間比我們原來推測的六週提早了很多，家人倉促聯絡葬儀社處理後事的過程中，發現月曆上的這一天，病人在年初拿到月曆時在上面畫了歪歪斜斜的三角形框起來。家人都覺得冥冥中很多事情是天註定吧！

家有臥病在床病人，全家人籠罩在愁雲慘霧和經濟壓力之中。臥床親人離苦得樂，家人也鬆一口氣，親戚說兩個年輕人終於有可能存一點錢成家立業了。如果不這樣做，病人才六十出頭，躺二十年都有可能，大家想想這兩個年輕人前景會如何？

他們傳訊息給看護公司，感謝看護阿姨專業又耐心的照顧。看護阿姨回說：「請節哀，要好好照顧自己，有事跟阿姨保持聯絡沒有關係，知道嗎？」好暖心的阿姨。

這個案例有很多啟示：

一、六十歲相對年輕，有可能會延長斷食所需的時間，看來也不一定。完全斷水的話，也許七到十天是人類極限了。美國案例直接拔管，是十到十四天。

二、直接減到兩餐，即使是稍有意識的病人，也是可行（實施168者，一天也是吃兩餐啊）。病人喊著要吃、要喝水用安撫是有用的。不必因此給太多。

三、看護功不可沒。有經驗的看護，照顧的好，過程中我需要提供諮詢的次數很少。算是我協助十幾個案例中最輕鬆的一次。當然，病人沒有其他內科疾病也是原因之一。

四、即使從來沒有聽說過斷食往生這件事，也可以一兩天之內改變觀念。對看護而言，這是寶貴的一次經驗，相信她將成為推廣斷食善終的大幫手。我已經加她臉友了，是一位很有慈悲心的看護。看護仲介公司老闆認同斷食往生觀念，我覺得太好了。

五、在宅善終是未來趨勢，看護是重要的生力軍，感恩她/他們。具備安寧經驗的看護更是寶。

六、十個月以前在月曆上標示了自己死亡的日期，家人是這樣想的：在天上的家人來接他了。這是令人安慰的想法。

啟發：也許可以考慮和安寧緩和醫護一起到各縣市去幫看護上課，介紹斷食往生的觀念以及作法，若每個縣市都有些看護會照顧斷食往生的病人，我之後只要轉介看護給需要的病家，就好辦了！老實說還是在家往生對病人最好，臨走前的兩三週有家人親密的陪伴，多麼安慰。若在安養或護理之家進行，家屬探視只有短短時間，一有疫情，就不開放。難免有些遺憾。為什麼台灣的安寧緩和科不願意收治這樣的病人，一方面怕有醫療糾紛，一方面也是因為斷食過程其實並不需要太多的醫療處置。在家臨終還有一個最大的好處，「家」是死亡學最好的教室，我們要逐漸恢復這個傳統，讓大家有照顧臨終病人的經驗，然後一代一代傳承下去。讓「醫療死」盡量減少，恢復在家自然死的固有傳統。

聲明：一直有親朋好友對於我幫忙無決策能力又沒有簽署「預立醫療決定書」者斷食往生感到擔心，擔心這樣是法律的灰色地帶，擔心我違法被告，要我低調一點。我不覺得我有高調，案例多起來，是因為本來就有很多需求。這些案例其實都符合病主法「人有自主善終的權利」這個精神，差別只是沒有簽署文件。問題是病主法2019年才通過，目前才三萬多人簽署，百分之九十的醫師也都還沒簽，許多臥床病人躺下前也還沒有病主法。我覺得病人生病前的意願應該得到尊重，難道因為沒有簽那個新出爐、簽署過程超級麻煩的文件，就說這樣違法嗎？重點是這符合自主權利法的精神，也符合人道精神，沒有侵犯到任何人的權益，還幫助了一家子的人。不用替我擔心，感謝你們的關心。心無罣礙，無有恐怖！

好消息：找到這位看護的老闆，他的理念與我完全相同。不忍心這些插管臥床的病人和家屬受苦又負擔沈重，將來若有個案需要看護，可以找他。現在的仲介公司做很大，全台派遣看護。我不必每個縣市去上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