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鼻胃管的腦傷病人之自然善終

病人是七十二歲的男性，因為腦傷治療無效，神識不清，插著鼻胃管臥床四年。家裡開店大家都很忙，四年來請同一位台藉看護二十四小時照顧，每個月看護費加上父親使用的個人物品將近十萬元。在意外發生的前幾天，剛好與女兒談過最害怕晚年躺在床上痛苦度日，交代家人如果他生活無法自理，不要救他。

沒想到意外來的突然，妻子不捨，無論如何要救他。四年過去了，家人都知道他沒有復原的可能，心裡非常煎熬，覺得非常對不起他，違背了他當初的交代。

大女兒機緣巧合在網路看到我接受訪談討論「斷食善終」的影片，詢問我是否可行？我跟她介紹了我的書，傳了書中幾個重要章節的電子檔，斷食善終紀錄片「順行」的連結。請她給家人都看過以後，家人都有共識再說。經了解病人每天餵五餐牛奶，每次三百CC，另外餵一次果泥。我告訴她，不論是否要斷食，都可以先減食，每天餵三次牛奶就可以了。躺著不能動的病人，不需要吃那麼多，腸胃也需要足夠的休息時間。她聽了很猶豫，我寄了「為什麼插管臥床者每天要吃五六餐？」的部落格文章給她參考。告訴她試試看就知道，如果情況改善，就證明不需要吃那麼多啊！之後，都沒有再連繫，我就忘了這位病人。

四個月以後我收到女兒的訊息。

陳（病人女兒）：畢醫師，我最後聯繫您的時間是今年六月，我爸爸在兩星期以前人生畢業了。我們聽你的建議給爸爸減餐後，他漸漸的意識好轉，後來看護依據爸爸的意願灌食，有一個多月每天只肯吃一餐，最後兩天沒吃，晚上有一點喘。走的當天早上，我告訴爸爸哥哥和妹妹都在回家的路上。我跟媽媽離開房間沒多久，回去房間的路上，看護就說爸爸走了（他似乎不想讓我們看他離開）。過程中都沒有不舒服，也很安詳。真的謝謝你，爸爸的靈魂終於自由了。

畢：這很神奇，我沒有碰過這樣的案例。所以你們知道他快走了，有好好跟他說話？

陳：我跟他說我和媽媽會好好的，你想走就放心的走，不用擔心。他走的前一天晚上眼睛其實沒光了，我覺得應該差不多了。第二天一早就通知哥哥、妹妹趕快回家。他在等他們吧，直到我告訴他妹妹已經上了飛機，哥哥全家都在高鐵上，他才走的。

畢：你說爸爸眼睛沒有光是什麼意思？是眼神沒有聚焦，眼睛濛濛的嗎？

陳：就是光芒消失的感覺，我直覺是他的肉體已經看不見東西了，但是又感覺他什麼都知道。所以我還是正常跟他聊天。

畢：你說爸爸減食以後神智變比較清醒，我覺得很神奇。

陳：真的，以前整天昏昏沉沉的，沒什麼反應。減食兩個星期後明顯改善，會點頭、搖頭回答我們的問題，我看過看護如何跟他溝通要不要灌食。而且還會跟我們玩剪刀、石頭、布，他隨機出拳，不是聽我們指令。

畢：真的很神奇。

陳：害我們以為他要好了，呵呵！

畢：他要走以前，有什麼跡象，有什麼不舒服嗎？

陳：最後兩個星期有比較虛弱，並沒有痛苦的表情。最明顯是走的前一天，不吃東西，眼神沒有光，呼吸有一點點喘。走的那天呼吸慢慢的比較弱，看護說他最後吸了一口氣，就走了。臉色也很好，不是慘白的。但是眼睛閉不上，禮儀師一個小時以後到，幫他闔上的。

畢：書上說是眼框的肌肉無力所以無法闔眼，還蠻常看到的。

陳：我今天做了一個月的業績，我爸有保庇，所以我才想起來跟您回報一下。謝謝您傳達的觀念，讓爸爸自然善終。

畢：不客氣，也謝謝你的分享。

個案分析：

1）幾乎所有斷食往生個案家屬都回報，病人吃得少反而精神好、睡的好、痰減少、水腫消失、生命跡象穩定、臉色紅潤等等。相反的，餵食五六餐的病人常常昏沉、躁動不安、吐奶、痰多，反覆因為消化道、呼吸道、泌尿道問題住院。家屬感覺病人成了養護中心和醫院之間的人球，反覆住院，病人很折騰，他們不忍，而且他們兩邊都要付費。在此呼籲家有插管臥床者，將餵食次數改為三餐，觀察比較就知道是否對病人更好，又可減少照顧者的負擔。不要用病人瘦、抽血營養不良為理由以為應該多餵。長期臥床者肌肉萎縮本來就會越來越瘦，他們的吸收能力不好，抽血的指數本來就會有營養不良狀態。國外有研究，即使正常吃喝的老人，也會有營養不良的現象，應該說不同年齡層的正常值本就應該不同吧。我相信臥床越久的病人，吸收能力也會越差，營養狀況就會變差。

2）這個案例特別之處是他的神智清醒程度改善後，竟然可以表達是否要進食的意願，他點頭看護就餵食，他搖頭或拒絕，看護就不餵。所以在四個月裡面從三餐慢慢減到一餐，最後拒食兩天，自然往生了。有如老衰重症末期的病人，照顧者不強迫餵食，他依著身體自覺自然少吃少喝，自然關機，回到天家。看護不強迫餵食，居功厥偉。其實無法言語溝通的病人，他們常常仍有不同程度的意識，若能細心觀察，也許能知道病人到底想不想吃，可以依據病人的意願餵食的話，病人的狀況比較好，比較少反覆住院，也比較有自然善終的機會。這是這位菩薩要教我們的功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