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23日 星期三

我想做正常的孩子

張小弟牽著祖父的手慢慢走進診間。他從小罹患腦性麻痺,兩腳穿著支架,但沒有持柺杖。

我請阿公放手讓張小弟自己走,他兩腳嚴重痙攣,走起路來身體左右搖擺得很厲害,兩足墊著腳尖,走著跳躍式的步伐。這種情形顯然應該拿兩側的柺杖,才能讓步態比較接近正常,也比較安全。

電話詢問治療師張小弟為何沒有拿柺杖,治療師反應張小弟確實需要柺杖,但他很有主見,堅持不願意用柺杖。

我分析給就讀小學一年級的張小弟聽:「你不拿柺杖,用不好的姿勢走路,將來肌肉越來越緊,關節會變形,長大了身高、體重都增加了,走路會更困難,那很可憐耶!」

張小弟天真的說:「那醫師有沒有什麼藥,讓我不要長那麼高,總不會長到天花板那麼高吧!」我忍住笑,接著說:「你不會長到天花板那麼高,但是一定會比現在高啊!你這樣歪歪扭扭、一跳一跳得走路,對你的腳和身體都不好,用柺杖比較安全也比較輕鬆啊!」

這時他略顯著急的說著:「人家不要用柺杖啦,我只是有一點內八而已。我要做正常的孩子,我不要拿柺杖。」我問他:「是不是有同學譏笑你拿柺杖?」只見他兩眼閃著淚光,沒有正面回答。然後,語氣堅定的說:「我回去會特別注意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有一跳一跳得走路,我會努力復健,我們過幾個禮拜再做決定好不好?」

看著他眼眶裡堅忍沒有流出的眼淚,我的心頭一緊。趕緊換了口氣說:「哇!你好厲害耶!一年級而已,就像個小辯論士,會和醫師阿姨討價還價了。這次你贏嘍!不過在家裡或教室裡,要盡量扶著牆壁或著家具走,比較安全。外出遠距離走路時,要請爸爸、媽媽或者阿公牽著你走喲!」

我轉身交代阿公,那就暫時用替代的方式,避免他用不好的姿態走路。等他再大一點,我們慢慢說服他:「自己的身體最重要,不要太在乎外人的眼光」,他能接受了,再來談柺杖的事吧!

有些不懂事的孩子看到與自己不同的人,會產生排斥、歧視的心態。真希望此時有長輩能適時提醒,有健康的身體是幸運的,對於不幸身罹殘們又何忍再加傷害。


人性本善,是真理;人性本惡,也是事實。人類排斥異己的行為,從性別、膚色、宗教、地域的不同,到個子矮小、體重過重、娘娘腔、同性戀、口吃、左撇子、肢體殘障,真是不勝枚舉。令人吃驚的是,這好像是與生俱來的本能,我們幾乎可以從嬰兒身上,看到這樣的反應。

曾經,我牽著剛會走路的兒子逛百貨公司,突然聽到他發出「唉─喲─」的聲音,順著他的眼光看到嬰兒車上一位大頭、眼凸、留口水的殘障兒。這一聲「唉─喲─」代表著什麼意義,小兒也說不很清楚,但是我們顯然可以感受到那是一種負面的情緒。我用簡單的言語告訴他:「小朋友生病,不會走路,好可憐!媽媽帶小朋友出來玩,他很高興!你剛才發出的聲音,小朋友和小朋友的媽媽聽到了,會傷心喲!」

患者中也有重殘的小朋友還在上學的,碰到好老師,給予適當的機會教育,全班同學把他當寶貝一般呵護,也更珍惜自己的健康和幸福。最近聽到某些特教班裡有幾位正常的學童,是父母希望孩子從小學會幫助弱者,這種父母真是菩薩心腸!

不要對異己產生歧視與壓迫,這樣的教育愈早開始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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