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之光─透視維梅爾

台北中正紀念堂正在舉辦荷蘭畫家維梅爾特展，維梅爾(Johanness Vermeer, 1632-75）是荷蘭三傑之一（另兩位是林布蘭與梵谷），本次展出他所有在世的作品37幅，是認識維梅爾的最佳捷徑。

我是四年級生，記得學生時代美術課本有這幅「倒牛奶的女僕」，女僕的壯碩與沈靜、柔和溫暖的光線、絢麗的色彩、逼真有生命的各種靜物，經典、無懈可擊，讓人印象深刻。最神奇的是整幅畫凝結在一個寧靜的時刻，但是牛奶是流動的。這是我認識的第一幅維梅爾的畫作也是我心目中他畫的最好的一幅，只是從前不認識畫家。

這一幅「戴珍珠耳環的少女」(The girl with a peral earring, 1667)有印象的人一定很多，這要拜崔西．雪佛蘭（Tracy Chevalier）所寫的同名小說，以及後續的同名電影之賜。其實這幅畫在西方已經享有盛名多年，崔西．雪佛蘭從小房間裡掛著這幅複製畫，引發了她的想像力催生了這本書。看展之前、之後，都可以看一遍這部電影，有相輔相成的效果。（這張照片是在特展現場拍的，複製畫沒有玻璃遮住，好處是沒有反光）

維梅爾與林布蘭、梵谷並稱荷蘭最具影響力的三位畫家，可是相對認識他的人不多，這與他神秘的身世有關係。維梅爾身後沒有留下任何信件、自畫像、速寫或素描，也不知道他師事何人？享年43歲的他，一生可能只留下40幾幅畫作，目前全世界經過嚴格認定是他的真跡的只有37幅。維梅爾在世時也許在當地小有名氣，但是因為他作畫慢，畫作小，又有11個小孩要扶養（還有4個夭折），其實晚年生活困頓，死後留下大筆債務，畫作流落各方。一直到19世紀法國藝評家威廉布耶格(William Burger)對他產生濃厚興趣，努力收集資料對他進行研究，並出版了一本論文，維梅爾的聲望才在西方藝術界崛起。

這是展覽會場的一張圖表，標示這37幅畫目前的藏身之處。 擁有最多維梅爾畫作的國家是美國（15幅），排名第一的城市是紐約（8幅），排名第一的美術館是紐約大都會美術館（5幅）。其次為荷蘭7幅、英國6幅、德國6幅、法國2幅和奧地利1幅。

這些畫作成為各大美術館的重要收藏或是鎮館之寶，要借展任何一幅畫，幾乎都是不可能的。這次的特展最大的賣點就是37幅畫全員到齊了，不過想當然爾，請不到真跡，現場只能展示經過特殊處理的複製畫，雖然賞畫的震撼與感動遠比不上油畫真跡，但是對於幫助我們瞭解維梅爾其人其畫有相當大的幫助。

第一部份的展覽介紹了維梅爾的生平，維梅爾所生存的17世紀的荷蘭政經背景，並依照其可能創作的年代依序展出這37幅畫作，幾乎每幅畫都有語音導覽。展覽室的規劃算是寬敞，藍色的牆面也能凸顯畫作之美。

這幅完成於1656年的「老鴇」(The procuress)是他早期（維梅爾於1653年21歲時加入畫家公會）的畫作，有義大利巴洛克畫家卡拉瓦喬(Caravaggio, 1571-1610)的風格。因為當時鄰近的烏特勒支(Utrecht)與哈倫(Haalem)畫派受到卡拉瓦喬的影響，而維梅爾的父親經營旅館兼作賣畫的生意，他必然有機會看到這些畫作。維梅爾沒有留下自畫像，有學者認為畫中最左側的人物可能就是畫家本人。

我們參考一下卡拉瓦喬的「作弊者」(The cheaters)，可以看出來兩幅畫在人物的描寫以及構圖上確實有相似之處。

維梅爾可能擁有巴布仁(Dirick van Baburen,1595-1624,荷蘭黃金時代受卡拉瓦喬影響的畫家)所繪之「老鴇」，本文後段有兩幅畫的牆上出現了這幅畫。

維梅爾一生都住在荷蘭台夫特(Delft)，當初威廉布耶格(William Burger)就是在海牙看到他所繪的「台夫特一景」(View of Delft)而開始對維梅爾做長達二十幾年的研究。這是維梅爾作品中僅有的兩幅風景畫之一，完成於1661年，這幅畫已經充分顯露他繪畫的特色：明朗的光、精確的透視、嚴謹的構圖、鮮活細膩的色彩和寧靜的氣氛。

局部的放大圖更可以瞭解他何以被稱為是「慢工出細活」的畫家。你可有看到那微風吹起的水紋？！

他的另一幅風景畫，描繪的是家鄉的「小街」(The little street)，也有相同的特色。 記得小時候美術課本上也有這幅畫。

維梅爾最具個人特色的畫作是描繪日常生活的風俗畫(Genre painting)，最具代表性的幾幅和「倒牛奶的女僕」有著類似的主題和構圖。光線由左側窗戶進來，窗前有位沈靜的女性專注的做著某件事情，牆上可能掛著地圖或者畫，桌上常有色彩豔麗的毯子，各種具象徵性的靜物，還有鑲著金屬鈕釦的椅子。雖然只是女性日常生活裡的一剎那，在維梅爾的畫裡成了和諧而寧靜的永恆。

另一個他喜歡描繪的主題是一位女性或兩三人一起彈奏著樂器或歌唱，這是當時常見的社交活動，維梅爾個人一定喜愛音樂，音樂也代表「熱情」。（第一和第三幅畫的牆面上掛著前述巴布仁所繪的「老鴇」）

男性通常都出現在與女性交往或調情的繪畫中，只有兩幅是單獨的專業男性「天文學家」與「地理學家」，房間裡的採光和布置與前述的繪畫有其相似的特點，兩幅畫大小一樣，像是配對的畫。十七世紀荷蘭已經發展成海上貿易強國，在亞洲成立東印度公司，兩位主角身上的長袍看來是受到日本和服的影響。（這兩幅拍自美術館的真跡，因為表面覆蓋了玻璃，畫面上有反光）

第二個展區以這幅畫來強調維梅爾繪畫中透視的嚴謹，透視的消失點引導觀畫者的視線停留在畫中主角身上。他常在這個消失點釘上一個小釘子，拉上線，在線上抹上白粉，幫助描繪出正確的線條。這個小釘孔成為鑑別是否為維梅爾真跡的依據之一。

黑白交織的地板也出現在另外好幾幅畫中，可以幫助建構透視、呈現景深。

然而，維梅爾也不是僅描繪眼前所見，整幅畫的每個角落他都做了縝密的安排。例如「繪畫的藝術」(The art of paining)中畫家前方的畫架，左邊的腳不見了，讓畫家座位下保留俐落的空間。（這裡畫家穿的衣服與前述「老鴇」畫中左側拿著酒杯之人一樣，所以後人推測這兩幅畫裡的是畫家本人）

第三個展區提到維梅爾繪畫中所描寫的各種愛情，藉此說明畫中許多物件的安排，其實有其隱喻。十六和十七世紀的歐洲流行一種銘圖書(Emblem book)，書中列出各種物品所隱藏的意涵。這個展區選了幾張畫說明畫中各種物品的隱喻。

完成於1670年的「情書」(The love letter)描繪的是一種得不到的愛情。女僕送來一封信，女主人露出怯疑的眼神望向女僕。彈奏樂器代表胸懷熱情，右腳旁的地上一籃未洗的衣物和墊子代表她迷失於愛情而無心於家務。牆上的兩幅畫：海面上離去的船和曠野中遠去的旅人代表遙不可及的愛。

「沈睡的女僕」(The maid asleep)中女僕的打扮還有畫中物品也是充滿了各種寓意，請到現場仔細發掘吧！這幅畫現藏紐約大都會美術館。

第四個展區模擬維梅爾的畫室，討論維梅爾的光影、色彩以及攝影暗箱(Camera obscura)的運用。這次特展名稱為「The master of light」可見他在光的描繪上已經被視為大師，比他年長26歲的荷蘭畫家林布蘭(Rembrandt, 1606-69)也是一位光影大師，推測維梅爾有受到他的影響。會場列舉幾幅畫說明他如何描繪各種不同的光源、利用鏡像以及利用高光(high light)來創造維梅爾式的光效。

這幅「寫信的女子」(A lady writing)，整幅畫完成後，在雙眸、珍珠耳環、桌上的珠寶盒子和項鍊，還有椅背的金屬鈕釦處，補上細小、濃密的顏料斑點，這些「高光」讓畫中的人與物呼之欲出。

「戴珍珠耳環的少女」畫中眼睛、嘴唇、嘴角、耳環上的亮點，也都有畫龍點睛的效果。珍珠耳環有兩塊光點，上方是直接受光處，下方的是白色衣領的反光。

維梅爾的畫作中雖然有些固定常出現的顏色，但整幅畫色彩強烈而多變化。令人驚訝的是當時一般畫家有20種左右的顏料可使用，節儉的維梅爾的畫盤上最常出現的顏料只有七、八種，但是他卻能利用這些少數的顏料創造出多采多姿的畫面。

有關於攝影暗箱(Camera obscura)，特展現場的示範效果不很理想，「戴珍珠耳環少女」的電影裡的場景還比較容易理解。攝影暗箱本來是在牆上打一個小洞裝上凸透鏡，讓屋外的風景可以反映在室內的牆上，畫家可以直接描繪牆上的風景，不過風景是倒過來的。

後來發展成在室內可以操作的小暗箱，外面的景物影象進入暗箱以後再經過一面鏡子折射，看到的就是直立而非倒立的成像。維梅爾有許多小幅的繪畫，有人懷疑就是將紙張放在玻璃上直接描繪而成。

不過研究顯示使用暗箱對維梅爾來說最大的作用不是可以直接描圖省去素描的過程，而是暗箱所呈現的影像，與肉眼所見不同所給他的啟發。我們上美術課的時候，老師常常叫我們瞇起眼睛來看繪畫的對象，瞇起眼睛時物體有點失焦，其細節會淡化，光影的分佈也會簡化成比較亮和比較暗的面，邊界會變模糊，這就是暗箱裡景物的特色。 「戴紅帽的女孩」(Girl with a red hat)前景中椅背的獅頭座，就可以看到這種模糊的效果，且亮處特別亮，而暗處變暗。

「編蕾絲的女孩」(The lace maker)前景中的絲線和毯子也是略微失焦而模糊，襯托出景深，把焦點集中在編織的雙手、工具和專注的面容上。

這幅「軍官與微笑的女子」軍官的體積比遠方的女子龐大許多，也是使用「暗箱」的效果，有點像透過相機的廣角鏡頭，空間比較有景深感。

從這張相片可以知道「編蕾絲的女孩」畫幅多麼小（21X25公分），維梅爾在這麼小的畫中描繪出精密的細節，可想而知他是一位非常有耐心，技巧高超的畫家。 （攝於羅浮宮）

這是華盛頓特區國家畫廊所收藏的四幅維梅爾畫作中並置的三幅，如果不是事先做了功課，在這麼大的美術館裡很可能會錯過了這三幅比許多大幅畫作更值得細細品味的大師經典之作。

看過這樣完整的特展，就好像看完一本維梅爾的畫傳。相信您看過這個特展以後，將來有機會到國外拜訪上述美術館時，一定會特地去尋找他的真跡的！大多數美術館的平面圖上會標示維梅爾畫作在那個展覽室，由此可見其在西洋繪畫的地位之崇高。